《病》
“经报道,现C市警局刑侦队于队长于202x年12月xx号晚上七点整,在余家巷捕获犯人钟某。经调查,钟某是一位携带艾滋病毒的患者。在2019年末开始,其钟某便四处散播其自身病毒危害社会……”
胡树一口面包在嘴里,没有嚼没有咽,滑稽又呆滞地抬起头,望向饭店里唯一洋气点的电视。
饭店窄小陈年,生意倒是火热。等到胡树反应过来后,才注意到饭店里的客人们都蜂拥涌出。朝着隔壁余家巷跑去。
胡树将面囫囵吞下,喝了一大口汤,用纸敷衍的抹了几下嘴巴,才冲出去向还闪着红蓝光的地方跑去。
夜里的深街小巷阴骇瘆人,平日里无人踏足,就怕踩了狗屎运。但今日不同以往,胡树赶到的时候,挤到前排都废了他好大劲儿。
胡树扯着御寒的包耳帽,杂乱无序的前额碎发正巧糊住了他的眼,待到他一把薅开后,明里地对上了钟岁的眼睛。
钟岁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小子,十五岁时的钟岁还是个人喊人爱的帅小伙。而现在大冷天还穿着洗脱线的薄长体,浑身瘦得脱相,只有那双眼睛,还流溢着少年人的光彩。
钟岁的眼神,就仿佛在一堆榆木之中,相中了那匹上好的香檀。
胡树却浑身发颤,拢紧了大衣,套紧了包耳帽。
“呸,败类。”
身边的大爷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口水,险些溅到胡树的身上,他往旁边扫了眼,反而听到了他们的嘴碎。
“这种到处乱撒尿的狗杂种就该一枪崩了他。”
“没想到余家巷还藏着这种窝里老鼠。”
“去死吧!”
……
谩骂的话伴随着钟岁上车,红蓝光的影子渐渐虚无,围着看戏的人都匆匆散去。巷子霎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森严阴凉。
胡树回到家后就将门反了锁,上了链条,缩进被子里,脑海中无线环绕着方才那明亮的目光。
“大树,你不喜欢我吗?”
“大树,我洗干净了,我没病,快来……”
“胡树,快说你爱我……”
“大树……”
充满甜腻的声音就像是魔咒,在这昏暗逼仄的小屋里无线播放,没有起源,也不知如何按暂停。就这么侵蚀胡树,令他恐惧,令他在黑夜中慢慢腐蚀。
“咚咚咚”。
胡树猛地惊醒弹坐起来,喘着大气缓和片刻,才迟钝地将头转向窗外。
昨夜深更落雪了,白雪覆住了痕迹班班的房瓦,为深巷染了一片白。
敲门声再次传来,胡树才彻底清醒。他下床后才发现昨夜连厚大袄都没脱,捂着睡了一夜,浑身都被浸湿,黏糊糊地贴在身上,十分不适。
他想去换衣服,却抵不住强势的敲门人。
胡树警惕地开了门,却没放链条。透过门缝,他望向对面两位光鲜的市中人。
胡树不认识他们,余梦未解,晨起的嗓子沙哑至极:“你们……”
“你好,”光鲜的人从大衣兜里摸出更光鲜的东西,“我是C市警局刑侦队队长于依铭。”
胡树知道他。这是将钟岁绳之以法的警官。
“你好。”胡树放下链条打开门,双手无措的交叠磨蹭。他犹犹豫豫地让开道请二位进去,却发现自家没什么东西可以招待。
有些羞愧:“抱…抱歉…,家里没什么东西可以……”
于依铭扫视着一眼望到底的老房子,十分朴素,但又整理得十分干净。相比胡树自身,胡树更爱房子。
“没关系,”于依铭与另一位警官一同缩在小沙发上,“我们只是来了解一些情况的。”
胡树抹脸地动作一顿。
于依铭递给了胡树一份档案袋:“你认识钟岁吗?”
钟岁。就像是挥不散的阎魔,他总是在胡树无助可悲的时候拿着一把被炼狱滚烫过的烈刀,架在胡树脖子上,随时告诉胡树,它的狠厉。
档案袋就像是一副烫手山芋,被胡树猛地塞回于依铭的怀里,筛糠着摇头,皲裂的嘴唇一颤一颤:“不……我不认识……不认识……”
于依铭与警官相视一眼,随后他便站起来,强迫胡树坐在床上,一脸肃然:“胡树先生,还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。”
“我真的不认识钟岁!”胡树扯紧了大衣,缩着脖子,觳觫着惊叫。
于依铭将档案袋的资料以及照片全部拿出,放在了胡树的眼皮底下:“你说你不认识他,为什么东市的监控会拍到你们在一起?”
胡树瞪大眼睛看着照片里的人影。
胡树已经很久没和钟岁在一起了,他认出了里面风光采采的自己,以及很瘦却没失漂亮颜色的少年。
这可能是两年前的时候。
他惊恐着为何警察要调查两年前他们的事儿,他不安又愤怒地斥责,钟岁到底交代了什么东西!
于依铭盯着胡树杂乱的头顶,像是看穿了他的天灵盖,提取了他脑海里的想法。
他冷冰冰地阐述:“钟岁自己承认的,他说……”
“我16岁被人强|奸感染了艾滋病,老娘嫌我脏把我扔了。”
“那些畜生每天晚上都来找我,开不了我家的门就砸了窗,一群人整夜整夜的羞辱我。”
“后来我就逃了。你问我为什么要去伤害无辜的人?”
“我也是无辜的人,为什么他们要来伤害我?谁有罪?谁都有罪,谁都不干净。”
“三年时间,我找了无数个人上床。他们都是精虫,没有脑子,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们。”
“不过,在第二年的时候,我遇见了一个人。”
“他可真是意气风发。”
“我真的很喜欢他。”
“所以我骚扰了他两年。”
……
“钟岁这两年对你做了什么?”于依铭按着胡树颤抖不止的双肩,“希望你如实回答。”
胡树的耳边又是那一阵甜腻的声音,让他头痛欲裂。他摇着头,妄想着将这股声音压下去。
“大树……”
“胡树!”于依铭的吼声将胡树的神智残酷地拉扯回来,“请你告诉我们,这样我们才能帮你。”
”帮我?“胡树满身痛苦,龇牙咧嘴地怒吼,”你们怎么帮我?事情已经发生了!你们拿什么来帮我?你们究竟想干什么!我什么都不知道!“
于依铭还想开口说些什么,胡树却没给他机会,精瘦的身体爆发了异人的力气,直接将于依铭推了个踉跄:”滚!你们不要再来烦我了!“
落后的街巷,一声吼叫街坊邻里都听得见。这里的人无所事事,没有工作,甘愿做社会底层的败类。他们只会在新趣事发生时,冲锋陷阵最当前。
于依铭一开门就见一群人围在胡树家门口窃窃私语,只有他们出去后,才停止了骚动。于依铭扫了眼这些人,口含牙膏沫,头顶泡沫水,手拿饭碗,一个个的眼神像是叼着猛兽,全部落在于依铭的身上,刺骨地打量。
胡树注意到了门口的人,慌乱的将门猛地关掉。隔绝外人的视线,将自己缩回壳里。
但却隔绝不了那些一人一句的谣言。
之后的每天,胡树只要一出门就会被街坊邻居当做饭后闲聊话题。他们就像逮着一块美味的鲜肉,状似要将他活吞,却又出于愚弄,将它切为细丝。
”那个警官我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嘞。“
”那天晚上才把那杂碎给踹进去,第二一早就去找他,指不定这小子跟那杂碎一样,都不干净呢。“
”啧啧啧,这小子还住我隔壁呢,哎哟,我要不要搬家?我都觉得我现在也不干净了。“
……
胡树不敢再出门了,那些人越来越变本加厉,一口唾沫仿佛能浇死人,令神经本就濒临崩溃的胡树来说,简直喘不过气。
夜里,胡树缩在被窝里不敢入眠。他觉得有人在踹他家的门。
‘砰砰砰’。
响声震耳欲聋,胡树浑身发抖出冷汗。踹门声就像那些人捉弄的嘲笑。夜里的小屋太诡异,窗外射进来的光就像猩红的眼睛,欣赏着胡树的狼狈。
胡树忍受不住地痛声哭嚎,从被子里爬出来,从床上将枕头用力朝门上扔:”滚!“
吼声惊醒了四方邻居,纷纷冲着外面吼:”谁他妈大半夜不睡觉?!叫魂呢!“
胡树捂着耳朵缩在床头,啜泣着,战栗着。黑暗在将他吞噬。
”哐哐哐“。
声音又来了。
不再是从门口那里传来的。
是窗户。
胡树惊恐地抬起头,他看见了窗户那里有无数双眼睛把他盯着,露出了诡异地笑容。他们的手上都拿着沉甸甸的板砖,下一秒,他们——破窗了。
”啊!“胡树发疯似的冲窗外吼,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逃似的跑出阴仄的屋子,嘴里不停地念叨:”救命…救命……“
……
”快!快拉开他!“
是谁?
胡树恍惚感觉到有人将他从一具温暖的身体里给强行拖走。
”喂,你没事吧?“
他们在关心谁?
”快叫救护车!“
”老于,赶紧把犯人带走!他的神智也尚且不清楚!“
”是!“
胡树头痛欲裂 ,他感觉到有人在拖着他走,他强迫自己睁开酸涩的眼,强迫自己适应刺眼的灯光。他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钟岁,钟岁的下半身简直泡在了血泊里。
胡树喉头干涩,眼睛充满血丝,理应没了力气的他猛地扒开身边的警官,冲着钟岁咆哮:”我要杀了你!我要杀了你!“
”老于,拉住他!“
于依铭赶紧 上前将胡树按在地上,强制的拷上手铐。他冲胡树呵斥:”你发什么疯!“
”我要杀了他!杀了他!“胡树拼命挣扎,眼球已被血丝染得通红,嗜血地盯着血泊中的少年人,”杀了他!杀了他!是他害我这样!是他让我不干净!是他!“
”闭嘴!你已经疯了是吗?“于依铭狠狠地将胡树的头往地上砸,试图让胡树清醒,”明明是你将钟岁给毁了!你所遭遇的那些,关钟岁什么事?!“
”钟岁才是无辜的受害者!“
胡树脑子被砸得晕眩,一瞬间16岁时的场景涌进了他的脑海中,侵蚀了他最后的理智。
”啧,这家伙还挺舒服的。“
”要不咱们每天就来?反正他娘不要他了。“
”成啊。反正这小子也跑不了了,带着个让人恶心的病毒,活着也是累,还不如给我们玩儿呢。”
“小子,你要是觉得恨,可别来找我们啊。我们也是可怜人。”
”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看上你吗?“
”你很漂亮,可恨的是,你还是个正常人。“
”你娘都把你丢下了,你觉得还有谁可信?没人帮你,你恨他们吧。“
”操,那小子跑了!“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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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久没更新了,感觉不在状态了,唔。